【空三】Crystal（18）
Ch 18
明明是熟悉不过的景象，唐三却觉得如此陌生。
他曾有无数个不眠之夜，静静站立在生命古树之下，看着天边出现微醺的红晕。渐渐的，它不断扩张领地，最终成为地平线尽头的一轮红日，正如现在这样。
以前他总会感到很释然的；可是现在，在下界待了一个月后被传送回来的现在，距离初次传送时不过三个小时的现在，他不禁头岑岑而泪潸潸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长达一秒钟的思考过后得出了令人欣喜的结论：按照神界的时间计算，他每天都可以有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和舞长空待在一起。
也就是说，他可以把一天过成跟舞长空在一起的一个月和待在神界工作的大半天。
不过这就要委屈一下可怜的舞长空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每隔一年才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准男友一个月。反过来想，就算舞长空修炼至极限斗罗，唐三只有天上的一年时间能够看到活生生的舞长空了。
他又突然想到了此刻呈现紫色的戒指。他已经摸清楚它的规律，注入戒指的神力越多，能在下界待的时间越多，戒指上水晶呈现透彻的紫色时就是返回的时候。
他既然能通过戒指来到他想去的斗罗大陆，那么舞长空心里想着斗罗神界手上握着戒指，能不能来到神界呢？
——“这是？”舞长空好奇地看着他脖子上的戒指。
“没什么。你很喜欢？”他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舞长空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哀怨和复杂。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月前升灵台中的场景，唐三来不及思考，直直朝着四大神王口中的禁地——禁书区奔去。
他得知道这枚戒指的制作原理，必须知道。
神界从来没有关于禁书区的任何记载——哪怕是模糊的位置都没有。据说进入禁书区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站在神界中枢面前想着你的目的，禁书区允许你进入时，你的面前会自动打开一道门——这还是闲聊时初代善良神王透露出来的。
唐三没想到此次征途如此顺利，刚来到神界委员会顶端就见着了金光流转的传送门，于是纵身一跃进了去。
他仿佛见着了前世唐门夜晚的藏书阁——禁书区里的布置与那里一模一样，大概只是书目有所变换。
站在巨大塔型的底端，望着头上看不见顶还没有照明的书架，唐三两世为人，第一次开始怨恨唐门的藏书阁。
为了舞长空，忍忍吧！
他自认运气不错，于是展开八翼飞到书架中段，随手取了一本金色封面的书。
希望自己第一本就能拿到想要的书。他想。
这本书的封面上什么也没有。他翻开书页，里面赫然写着神界禁书区的秘密。
“神界禁书区摆放定量的书籍。当你带着其中一本书的疑问来到神界中枢，你会找到门。禁书区的模样是你想象中的模样。
你在这里打开的第一本书总会写着这些字，而第二本书总会是你想要的。在阅读完第二本书后，你将被驱逐。在拥有另一本书的疑惑之前，你将再也找不到此处。
此外，在这里摹写、绘画的任何文字或图像将不会随着你的离开而离开。”
还好第二本就是自己要找的，这样就不用找很久了。唐三叹息一声。但他必须把关于制作原理的描述牢牢记在心里，最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因为他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看到这本书。
他重新读了一遍，一边感叹着创世神的创造力，一边打开了旁边的第二本书。
“创世神之戒，指环由生命神树的枝条缠绕而成，之上嵌有毁灭水晶（下称水晶）。指环内部用神界最古老的文字刻出铭文，大意为传送；水晶底座也包含此类铭文，大意为流逝。此指环藏匿于神界的任何一处，可以间歇性地帮助神完成自己的愿望——只包括传送至神界管理的子世界。
“……使用者输入神力至水晶，输入神力之多少决定传送时间之长短。在神界时，水晶呈绿色。在子世界时，水晶随着时间的推移渐变为紫色，完全变成紫色时，使用者将离开子世界。如果使用者在初次传送时与人结识，则之后每次传送至以此人为圆心，以一百米为半径中随机一处；反之则随机传送。”
接下来就是关于戒指制作原理的一张图片和学术性的详细说明了。唐三飞快记忆着，在基本确保万无一失后，他取出一张纸，默写了一遍，然后打开书仔细对照改正。在反复确认自己可以完好地背默下来之后，他才缓慢地合上书本。
瞬间，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推开。像是初次传送时的那种感觉——唐三推测这属于空间折跃不可避免的经历。
下一秒钟，他就重新出现在了神界委员会的顶端，手里还握着神界中枢。
“岳父？”霍雨浩看着突然出现的唐三惊讶不已，懂得审时度势的他没有询问，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唐三：“您气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我能替您分担吗？”
“无妨。”唐三叹了口气，笑着说，“尽管累，能从中获取快乐是真的。”
霍雨浩点头，神色尽是赞同。如今的他已是历尽风浪的情绪之神，深刻地知道情绪可以相互滋长，仁者的苦中作乐是世间大道。
“你的烤鱼很好吃。”唐三无厘头地来了这么一句，“现在的斗罗大陆竟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斗铠什么的我从未听说过。”
霍雨浩先是愣了一下，脑中转过千万种唐三词句里可能蕴含的暗示，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这完全是家常的扯闲聊，对方估计是放弃了自己的逻辑。
但光凭这些话还是能看出唐三去了一趟斗罗大陆，应该还经历了些什么。
“那有空我给大家做一顿好的。”他说。
“我厨艺也不赖，可以帮你。”唐三说，“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做出那么好吃的烤鱼，怎样？”
“乐意之至。”霍雨浩说，“对了，您的发型……”
“等到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切。”唐三神秘地说，撩了撩刘海，额前被遮住的三叉戟露出一刹那的金光。
好像他很喜欢这个发型似的。霍雨浩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唐三又说。
两个人于是结束了这场谈话。唐三下楼了，霍雨浩拿出身后手心中聚集的一团浓缩空间能量，叹了口气让它自然散去。
“看来我是不用为岳父的舞麟操心了。”他自言自语，细微的声音随风消失在云涛的尽头。
舞长空？长空！长空……
迷蒙之间，忽然有一个声音从缥缈的远方传来，急切却温和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那把气贯长虹体现得淋漓尽致的两个字在他的口中反而变得无比温柔，像是在嘴里反复地咀嚼过、在心里反复地思念过，才把所有柔情碾碎了拼在这两个字上，依依不舍地说出。
不用问是谁。能这样说出他名字的人，整个世界上也仅此一个了。
“唐银。”他红了眼眶。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几年，知不知道我因为你的那次历练给以后的修炼做了很好的基础，知不知道我将从内院毕业，知不知道距离我们那次分手已经四年有余了呢？
我已经成为了一名魂圣，快要触摸到魂斗罗之阶的魂圣，史莱克里几乎绝无仅有的以二十出头之龄接近魂斗罗的魂圣。你呢，你怎么样，这几年想我了吗？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和唐银说，很想揭开自己冷漠的外皮把满腔炙热一股脑儿倾倒给他，和他躺在床上，细细地说着四年以来的每一天——哪怕是看一看那个人现在过得怎么样，舞长空都心满意足。
不过这不是现实，他知道唐银选择以这种方式见面肯定是因为时间不够，所以他还是站在虚空中，静静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知道你会认得我的。唐银说。我的时间很仓促……过来主要是给你一件东西。
舞长空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唐银。他手上出现了一枚戒指，式样很熟悉，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你应该有印象吧？唐银笑着说，神采飞扬，好像这不是一枚戒指而是他的宝贝儿子。
这是我们在升灵台探险的时候你看见我脖子上挂的东西——的模仿品。我记得你说你很想要的，于是回去之后我就紧赶慢赶地查资料做出来了。他又说。
舞长空小心地摩挲着它。它的指环是蓝银，也就是唐银的武魂，上面刻着的东西他一个字都看不懂；而戒指上的水晶无比湛蓝，像是藏着整个斗罗大陆的海洋，每个角度都有不一样的景致。
他仿佛能在水晶上寻着他的倒影。
“给我的？”他心口发闷，眼眶发酸。
他想起来了。没想到当初的无心之言，真的会有人去在意。这难道就是爱吗？
是给你的。唐银又笑了。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正襟危坐地说起来：
我废话太多了，我们没时间了。听我说，你把魂力输入水晶就可以传送到我那里，不过这个消耗魂力不是一般大，一次时间为一天的传送需要用到大概魂帝的魂力，所以不要轻易触发，也千万不要损坏这个戒指上的任何东西，谨记，谨记。具体的等你传送到我这边的时候再跟你说吧。
“我知道了。”舞长空说，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块湖蓝色的水晶，仿佛那块水晶里的倒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
对了。唐银说，挥舞手臂将一束细长却紧的蓝银系在舞长空的戒指上，还用魂力操控着试了试松紧。你可以选择像我一样把它戴在脖子上。放在心口的东西，大概就会一直铭记呢，你说是吧？
“嗯。”舞长空小心地捧过来，像虔诚接受圣水洗礼的天主教徒。“你不是他，但也是他，对吗？”
被你猜中了。果然瞒不过你。唐银有些略微的失落。他实在太忙了，没有哪怕一刻的空闲，就分了我这么一缕神……精神力过来告诉你这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话没说完，漆黑的幕布猛然被拉去，舞长空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唐银满是惊愕的脸。
虽然来见自己的不是真正的唐银，但看到他那么忙还想着自己，舞长空心里就一阵酸楚与感动。
“原因吗……”他在自己空旷的精神之海里喃喃道，“从说话风格就可以看出来。真正的唐银比你更加沉稳……他肯定想让我快乐，才把他俏皮的一面抽出来见我。”
即使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唐银都听不见他这段话了。
舞长空不想在人去楼空的精神之海里逗留，干脆回到了现实中。现在是凌晨三点，不过他也不想再睡觉，坐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一遍刚刚的事情。
撑着床想起身倒水的时候，掌心传来一阵痛楚。抬手一看，是那枚戒指硌着他了。下一秒，不用任何辅助的灯光，蓝色的水晶突然放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光芒，像往房间里塞了一个小太阳。
舞长空惊异地看到掌心中淅沥流出的血被水晶吸收。如同绑定主人的仪式，那戒指——连带着系在上面项链一样的蓝银——自动飘到他的脖子上，自动调节松紧，然后又自动恢复了原来深邃的模样。
舞长空傻傻地握着那枚戒指，恍惚中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干了一件唐银忘记告诉他的大事。下一秒，许晓宇破门而入：
“幸好，你居然醒着！快跟我下楼，龙冰她，她试图窥探史莱克的内部资料，被赤龙斗罗抓了正着！”
本就受到刺激的大脑又遭遇第三重打击，舞长空乍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地被许晓宇拉着狂奔去了史莱克资料库。直到看见门内无情的白光，他才堪堪意识到：龙冰，他最好的朋友，一位冷漠寡言的女孩，做了她最不可能犯下的事。
“这不可能！”他有些绝望地看到浊世眼中的悲悯和云冥脸上的平静，“龙冰怎么可能会窃取史莱克的资料！怎么可能！她明明那么深切地爱着史莱克，爱着这个大家庭……”
“长空……”浊世长叹，“幸好她在没有来得及窥探时就已经被发现了，没有酿成大错。我们决定网开一面，只把她除名内院，驱逐出史莱克就算了结。”
“不……老师！老师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说不定她只是散步路过了资料库，在深夜的三点……”
舞长空却无法再说下去了，仿佛是意识到他辩白的无力。转头看着龙冰默默地流泪，再看看沈熠脸上的不可置信，他的心脏仿佛已被万年寒冰冻住。
许晓宇扶着他，所有辩解的词语到了嘴边却好像被塞住，只剩下无力的“怎么可能”。
资料库一片寂静。许久，他说：“让我送她出去，好吗？”
云冥默许。舞长空轻轻拉着龙冰，后者的眼中还不断掉着水珠。
“走吧。”他平静地说，静静地等龙冰收拾行装，在早起的学生们奇异的目光下出了史莱克大门。
冰冷的凉风狠辣地切割他的脸，连带凝固了他全身的血液。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好像都不能活动，不过还是牵着龙冰，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
刚出史莱克城，一片黑色的乌云就笼罩了他们。
“没用的东西！”一个充满愤怒的声音传来，龙冰惊惧地低下头，“偷窃史莱克资料库都会被发现，以后还能有什么成就，将来怎样继承我的衣钵！”
“父亲……”龙冰呢喃道。
“你是谁？”舞长空防备地看着空中的人。
那人只是放出了自己的武魂，不过这就是他身份的最好证明了。
“黑暗蜂鸟？”舞长空遭到第四次打击，他转向龙冰，一向淡漠的表情出现裂痕，“你父亲是个邪魂师？！”
“对不起……”她只是说。
“你骗了我八年！”舞长空眼眶发热，极度愤怒的同时又感到绝望，“你是邪魂师的后代……可是我们是朋友！你居然欺骗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这些困难都是史莱克可以帮你解决的啊！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那就连带着欺骗你自己吧。继续回去史莱克为我当卧底吧，小伙子，你不仅仅可以和她在一起，还可以获得力量的飞跃。何乐而不为呢？”黑暗蜂鸟哄骗着，仿佛他的女儿只是工具。他唯一的目标只是攻占史莱克而已。
“绝不！”
舞长空不自负，但他十分骄傲，作为史莱克的一员的骄傲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不可能背叛他的家，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坚定的信念。
黑暗蜂鸟脸色一沉，立即向舞长空发动攻击。
舞长空虽然是内院的魂圣，但正面面对一个全力以赴的封号斗罗是不可能取胜的，何况还是一个邪魂师的封号斗罗。黑暗蜂鸟几招下来，他就已经身负重伤。
最后的攻击朝他袭来，这道攻击的范围之大与速度之快是他无法躲避的，不过他还有刚刚获得的戒指呀！所以他闭着眼，尽全力快速催动体内的魂力向水晶注入。
但注入完成的一刻，也是魂技将要打过来的一刻，龙冰突然冲过来狠狠地把他推开，自己中了那道致命的攻击。
“不！”
舞长空扑过去抱紧龙冰，她的身上汩汩流着血。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他努力睁着眼，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黑暗蜂鸟带着黑云仓惶逃跑，好像二十年前龙冰从未出生。
评论(18)